等到马尔西安骑马回到尼亚波利斯时，天都快黑了。
士兵们站在高耸的城墙上，咋呼着让城外的人抓紧时间——就快到宵禁的点了，他们赶着关闭城门，交接班回家休息。
马尔西安心情复杂，穿过城门时一言不发。入城税是没了，但该给的孝敬却一点儿不少。天高皇帝远，也不知道那个女杀手能不能赶在城门关闭前回来？或许她压根不会来尼亚波利斯。皇帝的间谍总管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走在街道上。他猛地停下脚步，两只手不自然地掐了掐自己的脸，在心里提醒自己。马尔西安你是帝国官员，是大圣宫管家的养子，是巴兰提尔王朝的臣子，怎么能替女杀手担心呢……说来也奇怪，越是这么想，马尔西安就越忘不了女杀手那张脸。仔细想想，她确实很漂亮。
“我究竟在想什么啊。”马尔西安又摇了摇头。
街上已经快看不到行人了。倒是有不少无家可归的贫民缩在角落里，这些灾民聚在一起抱团取暖，走上那么个几百米就能看到一窝。
马尔西安目不斜视尽量不去注意路旁的灾民。但……他终究还是注意到了——地面上的血迹。
马尔西安觉得喉咙发干，最糟糕的事还是发生了吗？
“这里刚才发生什么了吗？”费了莫大的勇气，马尔西安才恬不知耻地向灾民发问。
那是一名中年男子，头发和城里的屋顶一样，堆满了雪。他眯缝着眼，像兵器样冷冰冰的，让人发寒。
“科尼亚人混了进来，在街道上杀了几个人。”
“是科尼亚人吗？”马尔西安松了一口气，庆幸不是民变。
“是的，卫兵们还说，科尼亚人可能趁着帝国受灾发动进攻。”
“那可真是糟透了……”马尔西安忍不住地叹气。
不曾想灾民非但没有恐惧，反倒睁开眯缝的眼，隐隐有些期待。
“我们倒是希望科尼亚人赶紧打过来！”
皇帝的间谍总管目瞪口呆，他的嘴巴像跳出水面的鱼样：“为什么？打仗可是要死人的。”
“不打仗也会死人。只要和科尼亚人打起来，将军就需要民夫给前线要塞运送物资，需要工匠制造兵器，到时候，我们这些人就能吃到粮食了。”
“是这样啊……愿天神保佑你我，能在战争中存活、”
马尔西安尴尬地结束了对话。他失魂落魄地走回旅馆，发现昏暗的厅室里少了不少人。想来是因为付不起客房钱被店家赶了出去……
“老兄，要喝一杯吗？”厅堂的角落里，一名衣冠楚楚的汉子挥动起手中的酒杯冲刚进门的马尔高招呼。
马尔西安不认识这个男人，但他觉得这个男人和其他人不同。
“哦，喝一点倒是没问题。”
“总算找到个人陪我喝酒了，今天的酒太贵了，他们都不肯喝。”男人嘴里尽是酒味。
马尔西安捂了捂鼻子，坐到男人对面。
“你是从北方来的商人。”
“我确实是商人。”
店老板麻利地给马尔高递上一杯酒，脸上笑开了花。马尔高知道这时候的酒价钱不菲，但他觉得有必要跟眼前的男人套套近乎。
“果然，一看你就是商人。”马尔西安边说边举起酒杯，“我也当过商人，为了我们的友谊，干杯。”
“干杯！”
酒杯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声音。不少住客投来羡慕的目光窃窃私语，马尔高对此充耳不闻。
“你是来贩粮的吗？”
“不是。”男人放下杯子，“你刚才说你也当过商人？现在不做这行了？”
“是的，总是赔钱。”
“唉，世道就是这样。不瞒你说，我家从亚诺皇帝在位时就开始经商了。但这些年啊……收入是越来越少了……”
“为什么？”作为皇帝的臣子，马尔西安不太懂经商的事。
“这都得从约翰皇帝向萨卡尼亚人借舰队这事说起。当时，约翰皇帝给了萨卡尼亚人不少贸易特权，其中不少都是免税政策。萨卡尼亚人总是从帝国这买材料，雇人加工，再卖给帝国。他们不用交税，总是能卖得更便宜……但实际上，他们卖一件商品比我们赚的还多，因为他们不用交税！”
“这确实是个问题。”马尔西安又想起奥兰多的话。
莱克乌斯将军给曼萨特军团置办的手工厂貌似也是因为萨卡尼亚人的出现才大量倒闭。
“实不相瞒，我这回到尼西亚，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建些工厂。现在，南方遭了灾，皇帝要以工代赈，还在南方出台了不少优惠政策。如果能趁这个机会，降低成本，我的生意还能做下去。要是降不下成本，我家生意黄掉便是早晚的事。”
以工代赈？马尔西安的眼睛亮了起来。终于有人来执行皇帝的旨令了。
“别担心，老兄。这不是来机会了吗。”
“来什么机会啊。”男人猛灌一口酒，把酒杯重重地砸在桌子上，“明天我就离开这儿，去南方其他地区看看。”
“唉，这是为什么？”马尔西安十分惊讶。
“我的招工告示贴了一下午，没一个人肯来我这儿。他们问的最多一句话是——你有粮食吗？——可我没有粮食。”
“你可以从别地运粮来啊！”
“运粮？”男人苦涩地笑了笑，“我认识的几个北方商人，有些想来这贩粮，有些想来这拿粮食抵工钱。可这里的将军是个糊涂蛋，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凡是运粮食的全都抓起来了。兄弟，不是我抱怨，这里和北方完全是两个世界，这儿的人只认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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